文/楚寻欢
江湖隐喻民间,即身居庙堂之远的恩怨情仇与黑社会秩序,利益与恩怨是江湖一切行动的最终目的。艺术的“江湖化”则是指打着“艺术”旗号不能登大雅之堂的坑蒙拐骗伎俩,正所谓“江湖习气”也。“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只要进了江湖,多少会沾上点血腥。江湖向来为主流社会所不齿,可悲的是,时下我们的官场、商界、媒体、科教乃至艺术都有一种“江湖化”的集体沦陷之危。
2015年10月25日,由收藏快报主办的当代书画名家邀请展亮相2015国粹苑文化艺术节,主办方做足了前戏,现场还准备了“书法”礼品作为诱饵发放。于是,手持册页索要签名者、疯抢画册礼品者、某些所谓艺术名家的徒子徒孙、媒体、嘉宾、各类艺术掮客蜂拥而至,俨然进入了人声鼎沸的菜市场,彼时的北京国粹苑展览大厅可谓接踵摩肩,人满为患,好不热闹。
偌大的北京国粹苑艺术品交易中心,除了一层稀稀拉拉开了一些店面,二、三层已经长期歇业瘫痪,艺术品市场遇冷可见一斑。唯四层展厅里,此时各路神仙应邀而来,一会便聚集了近千人。援用主办方高大上的宗旨是“弘扬时代精神,传承经典艺术”。本次展览汇聚了20余位艺术家的500余幅书画作品。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展品因循守旧千篇一律,观者形色匆匆无心看画。沈鹏的到场更是引起一阵骚动,仿佛大家都是为了过来找他照相签名的。
近年来,全国各地艺术展览层出不穷,尤以首都北京为最。有时一天之类就有数十个展览同时开幕,嘉宾、媒体同时都得权衡下一个展览的红包多少来做取舍,这种欣欣向荣、忙得不亦乐乎的背后却是各种资源的严重浪费,低水平流水线作业的产品应接不暇。快餐消费的时代,“你方罢唱我登台”,艺术展览如雨后春笋般粉墨登场,正应景了时下展览的中国式悲壮:“开幕式便是闭幕式”。
美术馆时代的“大跃进”带来了众多展览的低劣与匆忙,严重稀释了展览的品质与内涵。如此匆匆的拉大旗作虎皮,这种表面光鲜的高大上只是为了忽悠政府博取更大的财政支持,忽悠赞助单位进入庞氏骗局。“忽悠”成为艺术江湖化的一个重要标志。经济搭台,文化唱戏,艺术展览本意是为了发展和繁荣社会主义文化经济,但急功近利的市场价值观抹杀了我们对艺术的一切美好憧憬与遐想。
如果说本次展览与以往此类展览有所不同,那便是在十几个传统书画个人展旁辟出的一个自成一体的“黑白沧桑——杭法基传统与当代作品展”,作为一个独立单元,确实给观者带来了一种极致反差与震撼。
黑白沧桑——杭法基传统与当代作品展局部
杭法基何许人也?国内为数不多的自觉于当代与传统两条腿走路的独立自由艺术家,至今对抽象水墨的实验性探索已有三十余年,是国内当代抽象实验水墨最早的开拓者之一,一直沉埋于默默的较为纯粹的艺术求索之中。
从传统书法到书象,从有形有意到大象无形无迹可寻;从历史人物到贩夫走卒,从东方到西方,直到无东无西;从线描写实到写意抽象,从水墨到观念以及装置;杭法基给我们带来了一个别开生面的颠覆传统时空的艺术系统。这样的艺术,饱含了古典的农耕文明、近代西方蔓延的工业文明以及信息时代当代语境思潮下的嬗变逻辑关系。作为一位在当代实验水墨界默默耕耘三十余年的艺术家,他笔下的人像系列(历史人物与宋庄人等),从具象到抽象,线条简练,枯润有致,皴檫点染间横贯中西。其笔墨既非线描也非素描,意到笔不到,可谓形见神藏,别有一番韵味。
杭法基的生命树与消解系列
他的“消解”系列更是彻底抛弃了笔墨载体。据艺术家自述,他右手握油画刀,左手揭撕,从宣纸到登载有自己发表作品的老人民日报再到一个抗战老兵的日记,他用托裱中国画的方式把这些主体文本裱贴在客体底面上后再撕,不断贴不断撕如此反复日复一日,逐步进入一种宁静的无限重复及富有“禅意”的行为状态中。一边在“解构”与“消亡”,一边在“建构”,最后作为客体的“底面”反客为主成为主体,载有社会与历史人文信息的文本就像新陈代谢一样以另一种全新的形式涅槃重生,至于这件“消解”作品的意义,与他之前的水墨画家身份认知的关系,似乎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作者的思想在一种转换的“静虑”过程中产生了新的认知与体悟。
杭法基个展的展厅不大,两大类别的作品也不多,却完整的呈现出他不断探索与拓展的艺术历程。诚然,习惯于仰望传统、恪守传统形式的大多数人,又何尝能够理解一位热衷于先锋前沿性挑战的艺术家对“自由”与“独立”渴望的心路历程与沧桑之变?或许,这也是此次“江湖”性传统书画大拼盘似的展览中离经判道的一个亮点,而这正是其意义之所在。
曾经风靡网络的北京凤凰岭书院集体拜师礼
近年来,因为市场功利的介入,大学扩招,“大师”横行,投机搞艺术的“艺术家”泛滥成灾。从古至今,中国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有如此多的“艺术家”,他们中的大多数,要么固步自封,临摹古人画古人食古不化,整日沉浸于宋元明清,返古退化不能自拔,大有“隔江犹唱后庭花”之势;要么热衷于表演,写字狂叫,画画抽风,视传统为天敌,甚至有“丧失人伦”的惊世骇俗之举。
艺术的本质是精神的,艺术的魅力在于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盘根错节的文化传统,是一个复杂的动态生命系统。简单“二分法”,未免有忽视文化和传统作为一个有机系统的客观事实。绵延几千年的人类文明,留给了我们生生不息的传统文化与精神财富。传统要继承的核心价值在于其传统文脉之精神,而非各种表象形式。艺术与观者的互动价值与社会意义大多体现在心神感应的潜移默化,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今天的艺术甚至可以抛弃形式载体,好的行为艺术、空间艺术也会给人们带来真切的精神感受。值得我们深思担忧的现状是,我们的美术界还在倡导革命政治画、红色主题画,这种带有明显“曲媚”符号的作品分明是阉割了的“低俗”表征。有人戏言,作为官方最高国家级别的展览,第12届全国美展就是工匠展。那些入选作品描摹的痕迹虽然逼真,造型准确,却让人感觉不到中国画最高贵的气息——文人风骨。国人文化道德的缺失,这大概就是我们的艺术只有高原没有高峰的根本原因。我们的审美体系何时沦落到专以描摹逼真为准绳?画家在当代沦落到仅仅需要工匠的精细认真精神就够了么?中国画的写意精神何在?
由古至今,王羲之、吴道子、怀素、张旭、李成、范宽、郭熙、倪瓒、徐渭、八大、黄宾虹等历代书画大家为我们展开了一幅璀璨宏大的历史画卷,抛弃对中国传统艺术成就的认知,实际上是承认自身对本土文化的无知与缺失。那些只会穿长袍、叼烟斗、披长发,善表演而哗众取众的“书画大师”,他们手持动辄几万至几十万一平尺的润格证书招摇过市的高调说到底是浅薄心虚的外露,如此“江湖大师”所继承弘扬的也只能是彻头彻尾的“伪传统”。
近代鸦片战争打开了中国的大门,历史演绎到今天,微博、微信、自媒体沟通无碍,全球信息化社会的到来也进一步促进了世界各种文化的融合,艺术的表现形式在地球村变得空前繁荣,异彩纷呈。于是,我们知道了在国门之外还有毕加索、梵高、博伊斯、塞尚、培根、草间弥生等各种艺术人物及艺术形态。杜尚的“便池”更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原来“艺术”还可这样“不像艺术”。杜尚对艺术的反传统是建立在深知深恶墨守传统陈规的基础上,他用“非艺术”的自由表达告诉了我们对待艺术的平常心之道。这与东方文化的人生三层楼——“物质生活”、“精神生活”、“灵魂生活”殊途同归。这种为了心性自由敢于冲出攀篱的豪迈不羁之举正是“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的生命心灵之旅的返璞归真。在这一刻,艺术与人类的生命哲学精神达到了高度统一。
当人们还在斤斤计较于某幅书画的笔墨线条的干枯浓淡是否圆润美丽有趣时,杭法基已经向水墨发难,毅然决然地告别了过去,在不断否定的艺术人生之路上与先贤神交。很多时候,艺术不是为了取悦观赏而存在,但艺术永远是忠实于个人心路历程精神世界的立体呈现,这种呈现是矛盾的统一体。就像杭法基的“消解”系列,“摧毁也是一种创造”正是它的隐喻所指。“走出”水墨是对传统艺术形式的一种“自我消解”。撕贴的单纯重复过程,仿若“禅修”,完全推倒了传统艺术笔墨形式与形象追求的创作方法论。
万物皆为我所用,对待艺术的心态,我们应不拘泥于形式,但无可否认,艺术永远离不开形式载体,这种形式载体唯有注入当下的人文情感的时候方显其璀璨。水墨、书法作为传承千年的中国艺术载体与表现形式,如何赋予她在新时代的不同面貌与精神表达,就像面对皮影、剪纸、京剧一样的生存困境,是今天艺术家辄需努力思考的事情。
在物欲横流,金钱至上,文化精神财富日益贫瘠的今天;在国家大力提倡中华文化伟大复兴回归的今天;我们一边高喊文化精神万岁,一边被贪欲充斥践踏灵魂;我们一边改革开放,一边带着镣铐跳舞;我们一边继承传统,一边罔视文化。从传统到江湖化的中国艺术之殇,是艺术界一种集体沉沦的表征,但也是新生萌芽的开始。(图片来源于网络)
2015年11月2日楚寻欢于京东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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