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人为何被贴上“忽悠”标签

       【摘要】“东北人爱忽悠”是一个典型的刻板印象，是以偏概全的产物，不能用个别人的特点来概括一个群体。正像“东北人都是活雷锋”是个伪命题一样，“东北人都是大忽悠”也是完全没有根据的。

作者：李岩

      刚刚过去的春节里，人们对春晚的一大遗憾就是——没有逗乐的小品了。没了赵本山及其弟子，没了以东北人为核心的开心麻花，春晚语言类节目好像一下子没了灵魂。多年来，人们习惯了在东北话的幽默中度过除夕之夜，而在全国观众的笑声中，一个词也随之普及开来——忽悠。

      “忽悠”在东北方言中指能言善谈，爱用谎话包装自己的观点，常用于贬义，很能忽悠的人又被称为“大忽悠”。随着赵本山一系列小品的普及，忽悠也被东北以外的人当成了东北人的一个标签，有种“东北人都是大忽悠”的感觉，这显然是一种地域偏见。那么，这种偏见如何产生，又因何称其为偏见呢？

一、东北人的语言天赋和东北话自带的幽默感，让人有种东北人都能说会道的感觉

      先听听如下一系列耳熟能详的名字：说评书的袁阔成、单田芳、田连元、刘兰芳；演小品的赵本山、潘长江、巩汉林、黄宏、小沈阳、宋小宝；演喜剧的王刚、沙溢、大鹏、沈腾、马丽、王宁；跟喜剧一点关系没有的郎朗、李玉刚、刘烨、韩庚、孙楠。

听众眼中的评书四大家：（左起）刘兰芳、袁阔成、田连元、单田芳，四人都是东北人。（摄影：冯赣勇）

      以上这些人，在近三十年的时间里也不同的形式，占据了全国人民茶余饭后的大量时光。他们的表演形式不同，但吸引人的因素非常相似：靠语言。无论是70后、80后还是90后，大多都有儿时从广播里听东北人讲的评书，年少时在电视里看东北人演的小品，成年后在电影院里看东北人演的喜剧这样的成长轨迹，北方人尤其如此。

      可能是东北人喜剧小品演多了，即便是同一句话，东北人说出来就有与众不同的喜剧效果。而像刘烨、郎朗、李玉刚等完全跟喜剧不搭界的人，如果你去听听他们的访谈节目，估计也会被逗得哈哈大笑。

      而另一方面，东北人的幽默有时也会限制自己的戏路，比如下面将讲到的这个例子。

      1998年，大导演陈凯歌将中国人熟悉的“荆轲刺秦王”的故事搬上了银幕，但观众评价不高。其实现在回过头看，这部电影无论从表演、剧本、制作精良程度来看，都是一部良心之作。然而一个角色的选择，可能是最终的败笔。

      《史记》记载，荆轲踏上刺秦之旅时，他的朋友高渐离为他击筑送别，高歌一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这是整个刺秦故事感情升华的顶点，也是电影中情绪酝酿的最高潮，为接下来必死的刺杀征程披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

      但是，当时《荆轲刺秦王》电影在国内上映时，所有观众无一例外全部在那一刻扑哧笑了出来。为大家直观理解，电影截图如下——

赵本山在《荆轲刺秦王》中扮演的高渐离

      没错，片中饰演高渐离的正是本山大叔。不知陈凯歌导演出于什么想法找他来演这样一个悲情人物，当赵老师憋着正宗猪腰子脸苦情吟唱一曲“风萧萧兮易（sui三声）寒，（zuang四声）（si四声）一去兮不复还！”的时候，银幕里是悲情的离别，银幕外是笑出腹肌的观众。

      这是一个典型的东北人被定型的案例。在大众意识里，东北人就是幽默风趣、能说会道的代名词，草根味十足，不太适于出现在很正式的场合。赵本山在1998年还没有后来那般“小品教父”的地位，但却已经被定型为搞笑人物，与崇高无缘。这也是其他省份的人对东北人的一大认识误区。

二、东北人直爽的性格容易得罪人，让人觉得被忽悠了

      有个笑话很能说明东北人的性格：两个上海男人如果在街上发生摩擦，能站着吵架一小时而不动手；两个东北人即使没发生摩擦，互相看一眼，说一句“你瞅啥”，对方回一句“瞅你咋地”，俩人就能动手打起来。

      而在不必动手打架的商界、文化界，东北人也时常摆出一副抡起胳膊准备干起来的架势，代表人物是曾经的英语老师，现在的手机公司CEO罗永浩。

      在早年当英语老师时，他在课堂上的讲课录音就以各种方式流传到网上，广受欢迎，并有了一句镇场子的座右铭：“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这其实也是东北人在为人处世上的一个大致的态度：为人彪悍、作风硬朗、粗线条、懒得或耻于解释，信奉“能用拳头解决的问题别（bie四声）瞎逼逼”的街头法则。

      东北严寒的天气是造成这种处世态度的一大原因，比东北纬度更偏北，更严寒的俄罗斯，这种性格特质也更为明显。

罗永浩把自己创办的手机公司命名为“锤子”，这种要与世界开战的架势带有典型东北人的血性。

      罗永浩这种性格在公知界为人称颂，但在转行做手机后，就遇到了很多麻烦，出现了很多吹牛之后被“打脸”的事，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忽悠。比如以下几个例子——

      公然说出定价“如果低于2500元，我是你孙子”，结果没多久就降到2480，再降到2000以下。这件事后罗永浩被反对他的网友嘲笑为“公孙”（公众的孙子）。类似先说大话后没能实现，被“打脸”的事有太多，致使他的公众形象一落千丈。

罗永浩微博里曾声称如果锤子手机定价低于2500，“我是你孙子”

锤子手机定价后来真的低于2500元

      公允地说，罗永浩做了很多忽悠的事，成为了很多人眼中爱吹牛的“大忽悠”，并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事。事实上，在商界，哪怕在政界，说了大话但不兑现的情况比比皆是。当下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着的美国大选，参与者每天跟公众说的那些话，可能多一半都是做不到的。但人们对这些人的行为不会有太多的恶感，而对罗永浩则显得不宽容，有种置他于死地而后快的感觉。

      罗永浩直率敢言的性格为他招来了很多后来被“打脸”的事

      罗永浩自己把公众这种心态归结为“对台下的看客来说，重要的常常不是事实或道理，而是心理需求。”这话说对了一半。的确，看客有强大的看他笑话的心理需求，但问题是，人们怎么不对别人有这个心理需求，单单想看他被“打脸”呢？这恐怕还要回到他骨子里直率、冲动、易得罪人的性格。同样的性格特质，放在创办牛博网并与公知打成一片的时代，就是公众眼中的彪悍洒脱；而放到商界，就是吹牛“打脸”，只能说某些人只适合干某些事，而不适合干其他一些事。

三、具体来说，确实有个别东北人忽悠了公众

      过年前有一则很大的新闻，好像随着过年被冲淡了，但我们也不应遗忘它。作家赵瑜在今年2月初，将十几年前旧作《马家军调查》中被删的一节授权腾讯发布。在这些当年为了“顾全大局”而没有发表的章节中，原辽宁田径教练马俊仁强迫其手下运动员服用兴奋剂，队员私自体检遭毒打，大多数队员因吃药得了肝病等令人触目惊心的细节被披露。曾激励一代中国人的“马家军神话”也彻底宣告破灭。

      在1990年代，马俊仁独特的训练理念和马家军整体超强的实力，震撼了中国。其中王军霞1993年创造的女子3000米和10000米世界纪录，一直保持到今天。在同一年，北京首次申奥以失败告终，马家军的成绩相当于给失落的中国人打了一针强心剂。

      1994年的春晚，全部以东北人组成的马家军以英雄的身份被请到了现场。另一位东北人黄宏在小品《打扑克》中，说了这么一段台词：

      “外国人得了冠军啥说的没有，中国人得了冠军就兴奋剂啊？告诉他们，不是马家军打了兴奋剂，是马家军给十二亿中国人乃至全世界华人打了一针兴奋剂。我们中国，总有一天要像马家军一样，跑在世界的最前方！”

1994年春晚，马俊仁（右）与他的两名弟子曲云霞（左）、王军霞（中）被邀请为嘉宾到场。

      22年过去，这段话颇有一语成谶的意味。中国的确发展为世界强国，在很多地方跑在世界的最前方；而马家军也被证实真的打了兴奋剂。至于黄宏本人，这段为马家军鼓与呼的宣言，也如他另一句春晚名言“咱工人要替国家想，我不下岗谁下岗！”一道，成为被历史铭记的经典段落。

黄宏在央视春晚上扮演了很多“政治正确”的角色，有人称他忽悠人忽悠到了春晚舞台上。

      马家军丑闻是特定历史时期的悲剧。他只是一个基层教练，没有时任辽宁省体育局副局长的崔大林等领导的支持，他也搞不起这么大的动静来。崔大林后来凭借马家军等政绩，一路升迁到国家体育总局副局长的位子。

      在举国体制的体育界，类似马家军的事件为数不少。毕竟面对领导升迁、教练得利、队员改变命运这样巨大的利益诱惑，是会有一批批铤而走险之徒的。马家军成为典型，因为他们在这条路上最“成功”。而这样忽悠全国人民的典型事件，自然让人对东北人的“大忽悠”形象又加深了印象。

结语：

      “东北人爱忽悠”是一个典型的刻板印象，是以偏概全的产物。事实上，人的性格特质在人群中是正态分布的，也就是说只要人数足够多，任何人群中总会存在一定比例的好人和坏人，脾气好和脾气暴的人，脱颖而出的人和堪称害群之马的人。不能用个别人的特点来概括一个群体。正像“东北人都是活雷锋”是个伪命题一样，“东北人都是大忽悠”也是完全没有根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