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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旭:论古今之变

来源:环球文化网    编辑:绍军     浏览量:
2014-03-07

王旭水墨作品

   艺术与哲学,独立存在,却密不可分。必须强调的是,中国的传统书画,其境界是以人伦为根源的。孔孟为人伦奠定了根基,老庄为人伦进行了艺术,石涛又在人伦与艺术之间,书写了《画语录》这篇伟大的书画理论,至今难解。道理很简单,研究艺术的不懂人,研究人的不懂艺术。因此,要研究书画,必须从人的本质—思想上做工夫。


   物事有变迁,道理有经权。石涛之“笔墨当随时代”是极致之理。从先秦至今,随着思想史的发展,人们从没有对理的认识停留在“仁”或“天”上,而是经历了由“气”、心性”、“良知”、“物事”这样的演变而上达贯通。今天看来,时代之精神,不是悖谬,而是正道。


   谈论书画,不得不谈形神。关于此问题,无论在哲学上,还是艺术理论上,一直是一个不休的话题。有主神者如道释儒。他们认为形神不一,形灭而神久。也有主形者,如南朝范缜等。其中范子真的《神灭论》倡导形神不二,形神相即,形灭而神亡。可以肯定,范缜是一位具备独立思想,有境界的人。不管他的学说持那种立场,讲那种道理,其独立自主之精神,是可以借鉴的。《神灭论》在当时虽有不守陈规,惊世骇俗的意义,但“骇人听闻”的影响极大。反对者必然会群起攻之。其中,梁武帝萧衍率领的萧子良、沈约等从“难神灭论”的立场,对主张以形为体的范派,进行了激烈而声势浩大的讨伐、论辩。双方各持观点,精彩异常。


   中国思想史上不乏学术交锋。近现代的一次阵容豪华的思想论辩,是关于科学与玄学的问题。主题是谁决定人生观?以胡适、陈独秀、吴稚晖为代表的一些所谓的新思潮人士主张“科学的人生观”。而以张君劢为主的传统派,主张“玄学的人生观”,否定科学在人生观中的作用。双方在报纸、杂志上发表了很多文章,内容夹杂群架的氛围,言辞不乏过激。可以想象,在启蒙民知的特殊时代,这样的一场关于人的讨论,其情景是可以想象的。占据优势者可能会主导政治、经济、思想、文化等的变革与发展。故此争论,表是文化思想,内是民族、国家之命运。

   不得不说的,无论是范缜的无神论,还是胡适一派的科学的人生观,他们所倡导的都是形的本质,以形为体。与对方所辩证的,都是形与神的是一是二关系。不同的是,古代哲学是以天为轮廓,近现代是以西洋思想为框架,以少许的中国哲学为填充。因此,胡适们所理解的形,与范缜之形是有天壤之别的。


   有一个问题很关键。正是因为形神问题是历史遗留给我们的课题,那么,伴随着南北宗这样的绘画问题,就一直纠缠着我们。对于艺术史论家来说很尴尬,不好说清楚。即使说清楚了,也无力改变。特别是今天,在以物事为主的体统里,主形派占据了优势,人们对南宗画的质疑更加突出,以致擅长作写意画的人凤毛麟角。可悲的是,一些人给传统写意画戴上了“封建”的帽子,这明显体现出了外力对传统国画的摧残是殃及人心的。近现代的一些变革,都是以文化作为手段,来改变人的思想,深入人的心灵的。必须明白,所有的说教都是伪,只有亲身体会才是真。在生活中,绘画里,皆是如此。神的形上,是不能用物事与言辞来托负的。要在无为之为,无说之说中和神灵感通。一些人往往坠入了具体之膜拜,追末端工夫,愚昧狭隘。


   在中国绘画史中,南北画系问题的此消彼长,实质是思想史中的形上形下问题在画里的具体表现。董其昌的褒南贬北是一例,徐悲鸿的写实主义亦是一例。董玄宰在阳明心学的氛围里,将中国画神的工夫做到了至善。即使他倡导神的至高无上,但他画里没有透露出对形的轻视。这就说明,前人在践行上是慎密的,无多少偏执成分。


   近现代人的论理,是以治平工夫为中心的。这个时期,看似是西体中用,或者中体西用,其根本还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个脉络的一个环节。就是说,传统文化的步伐是没有停止的,相反是有发展的。清末民国人的治学态度,有赶超前人处。尤其在训诂、考据等方面。


   学问做得太实,难免有差错。徐悲鸿倡导的写实主义,具体处是改造中国画之空虚,让国画的面目焕然一新。其本质是物质、形质决定一切的时代主体思想,在中国画方面的淋漓体现。近现代的独特之处,就是以物质来判断公理,绘画重形轻神成为必然。这种现实,并非完全错误,也有其合理处。在这段历史背景下,史事代替了心性、良知、诚意、修身等,常的权变得以体现。


   徐悲鸿思想是主流思想之一隅,没有与传统割裂,也没有完全西化。这个路子远有王船山,近有康有为。他将画外的治平之功,运用于画上,使得画对现实的功效达到了最大,与经世致用之学并行。胡适等思想的源泉来源于西方,用西方的标准来评判中华民族的文化艺术,以及诸多方面。以致对国人的道德、文化、法律、政治、军事、经济、信仰,甚至连己有的身体、汉字等都是置疑与否定的。徐悲鸿没有这么彻底,不过他对国画提出了一系列的批判问题。比如将“元四家”(黄公望、倪云林、王蒙、吴镇)看成是“绘画八股”。这看似从根儿上把中国画给否定掉了的举动,也是一个时代因素。从清代开始,人们在学问上对宋元明是疑虑的,整个时代都在效法汉代,远追先秦之本源,并非只是在画上。


   徐悲鸿是肯定两宋以及两宋之前绘画的。究其原因,按照思想性的臆断,第一,这些时期,绘画多重写实。第二,徐悲鸿是康有为的学生,受康南海的影响较重。南海先生在变法中一直以建立儒教作为手段,对中国传统文化有深厚的情结,在否定历史的同时有所保留。这与徐悲鸿否定元明清,肯定两宋及其以前的绘画,是一个道理。!


   确切地说,整部绘画史中所面临的问题,不管写生、写心也好,主形、主神也罢,都要将它们放在一个体统里谈。脱离了这个体统,单纯地追求某一方面,纯粹地谈某一个问题,肯定是过激的。人最终是要保持独立性的,有了独立性,思想及行为是自主的。以前有人说“四王”的画不入理,空虚而不切实际。但随着时间的延续,人们逐渐对其有了新的认识。那画里的端庄,华滋,礼义,天然,尽善尽美,精美绝伦。在清初,心性、礼义虽不同于宋明,但还比较纯粹。到了清末以后,物事是理的主体,人在审美上产生了质的变化,对画的内涵有了新的要求。说到此,我们就能理解与包容一部分人对历史的评判了。


   从哲学角度出发,中国艺术史上有南北之别,从深层次来讲,是由思想所引发的艺术讨论与艺术实践。哲学每前进一步,艺术往往跟进;每衰退一步,艺术就伴随之。盛唐禅家借鉴了儒家、道家的优点,将佛学这个外来物,变成了地道的,具备本土特色的佛学体系,道释人物画在这个时期,不再是印度面孔,而是具有中华民族特色的罗汉菩萨相。同时在这个时期,哲学上的包容,让艺术家们在艺术创作、思想与手法上更为开放。吴道子的“吴带当风”将中国人物画推向了一个高度。王维的水墨晕染,让山水画有了体系,并尝试脱离金碧辉煌与精工艳丽。此时,中国画开始走上了水墨时代。


   画至宋代,浑厚光明,不仅是人的最高境界,更是书画的至高之理。黄宾虹先生将此时的绘画列为画史上的正宗。纵观美术史,董源、巨然、李成、范宽、马远、夏珪、石涛、八大、龚贤、郑板桥、金农、高其佩、黄宾虹、吴昌硕、齐白石等等,凡是以浑厚华滋为内涵,进行作画的画家,都得到了历史的肯定。


   离我们最近的,恰是最具说服力的。近现代绘画,主要分为两个派系,一是以黄宾虹为代表的传统改良派,另一是以徐悲鸿为首的革新派。黄老的绘画(以山水画为主),有宋人的厚重,汉与先秦的质朴,兼元明清之凄迷。李可染的画也是返璞归真的。但他的画在本源上与宾翁老不是一路。可染老人在厚重与光明处,取法于物的实在,而宾老是师法心原。徐悲鸿用批判与质疑的方式探究本源,其画用西洋式的中国笔墨,表现了外来文化的自信。黄宾虹尚纯粹,是一种“无”的淳朴至真。徐悲鸿尚实用,其功重在看得见,摸得着,将艺术大众化。


   从总体来说,近现代中国画是进步的。其积极意义还是很大。先辈们敢于从现实出发,对一切存在的定式敢于大胆质疑并创造,这种精神是可贵的。


   当代画坛的精英们竭力继承先人的志向,对中国画的发展肩负重任,在思考中不断地开拓新面目。在科技愈加自信的今天,社会大环境对物质的膜拜,导致了艺术家在心里产生了焦虑与迷茫。中国画到底从西还是从中?没有了定力与方向。乃至所学不能化为真知,道德升华与身心修养之功严重不足。


   每一个时代,都有它存在的意义。即便当代思想、文化界不被人看好,但这仅仅只是一个现状而已,并非根本。历来社会变革,无论是政治、军事、文化、教育、科技、艺术等等,都是先由少数人所进行的道义变迁。悉数中国哲学与绘画史,能够推动历史发展的,屈指可数。唐宋元明清画家成千上万,叫得响亮的,无非只有吴道子、王维、大小李将军(李思训、李昭道父子)、董巨(董源、巨然)、大小米(米芾、米友仁父子)、“吴门四家”(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龚贤、清“四家”、“四僧”(石涛、八大、渐江、髡残)等为数不多的一些人。客观分析,当今画坛,看似没有走出前人思想之藩篱,但还是有截然不同的地方。以崔如琢先生为代表的画家,在发扬前辈大写意长处的同时,对“四王”、元“四家”等持肯定的态度,并取法学习。特别在指墨上,崔先生在“二高”(高凤翰、高其佩)、潘天寿的基础上脱化,有了自己的面目。技法多变,纯熟,笔墨厚重随意。


                    选自《论古今之变与崔如琢绘画研究》上篇,论古今篇部分。

 

王旭,1980年出生,字九日,号猎墨斋主人、猎墨人,宁夏人,回族,现定居北京,师从国画大师崔如琢先生,并深受恩师的苦心栽培与帮助,遵师命,闭关研修近十年。精书法、指画、文玩鉴赏,又略通思想,被誉为中国当代美术理论最具希望的一位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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